少卿

0529

02
每次苏沐橙来的时候，外面总会站着一个人，吞着云吐着雾，有时候消失不见，苏沐橙离开前从隔壁一家网吧后门摸出来，帮她拎着大包小包。因为距离原因加之轻微近视没配眼镜，温凉一直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，直到现在她知道了。
他们没来的时候，苏沐秋偶尔会躺在床上发呆神游，但更多的是窝在柜台后听有声读物，温凉看过两眼，除了网络上一些小说外，还有大量的名著，有些时候是国际新闻。
每次温凉离开前往柜台后边一看，那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缩在那里睡着了，耳机都没摘。她也算懂得了苏沐橙说的“多照顾照顾他”是什么意思了。
一年四季没几天是躺床上睡着的啊。温凉感叹着，下手一点没轻的把人弄醒。
苏沐秋醒的也是迷糊，一步三晃往卧室走，完了直接一扑，准确地大字形倒在床上。
温凉跟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跟在他后面，哭笑不得的给他脱鞋，抖开被子往上一盖，又给他倒了一保温杯的热水放在床头柜上，再三确定门窗都锁好电源都拔掉后才离开。
这哪里是给人打工来了，做妈妈更合适吧！
但她不知道的是，这件事以前都是叶修做的。
那时候荣耀开服没多久，两人忙着挣钱补贴家用，一忙就是通宵。苏沐秋不许苏沐橙熬夜，他们奋战到凌晨已是家常便饭。苏沐橙也懂事，每天早上准备好早饭就去上学了，留下两个大哥哥继续睡着。
苏沐秋琢磨的东西多，研究的范围广，经常不管不顾的就熬上几天几夜。但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，有时候叶修jjc结束扭头一看，好嘛，苏沐秋已经倒下了，好几次不知怎么的就睡到桌子下了。
叶修下手一点没轻的把人弄醒，把一脸键盘印的苏沐秋往床上赶。苏沐秋困的一步三晃，见到床的一瞬便饿虎扑食，秒睡。叶修只能认命地给他脱衣服脱鞋子脱裤子，抖开被子盖好，这才反身去关电脑。
如今二十三岁的温凉给二十八岁的苏沐秋做妈妈，时常忍不住想揍人，但终归还是心软了。
她发现苏沐秋只能靠着声音入眠。
走之前她会准备好热水，方便他晚上醒来时喝。但第二天她收拾的时候水总是满的。温凉研究了一下，水喝完的那几次，苏沐秋睡前躺在床上发呆神游，而非在柜台后听睡着。
惊醒的么？温凉终归还是没下的去手。
她和苏沐橙说了。
那时候苏沐橙的表情是怎样的？温凉看着和哥哥说笑的她开始回忆。
她的眼里藏着风暴，山雨欲来，汹涌着悲伤。
苏沐橙想起了十三年前那段艰难却温柔的时光，两个少年在网游里并肩驰骋，佛挡杀佛神挡杀神，她又想起被“一叶之秋”与“秋木苏”的名字占据的世界频道和榜单，可如今一叶之秋易主，秋木苏不再。
究竟要去哪里，才能找到那对神枪与战法呢？

温凉眯着眼仔细辨认墙边那人的身形。
十分钟前吧......她想，现在还在么？
“回家了？”倒是叶修视力好，看清了她，这时正朝她打招呼。
“嗯，你还不走么？”
“我送你。”叶修却答非所问。
离开前温凉回头看了一眼，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店里的暖黄灯火与投在窗上的模糊剪影。
叶修点烟。
温凉看完了全动作，从他抖出烟到点燃。
【我有个朋友，他的手——】
“你的手也很漂亮呢。”温凉突然笑了一下，“知道么，今天他和我说，有个朋友，他的手......”
叶修等了一会儿，发现没有下文，“就这样？”
“我有个朋友，他的手——”温凉说着，“这是他原话。我之前感叹他的手来着，结果他说到一半就没了。”
“他的手确实好看，赏心悦目，对吧？”叶修笑。
“然而他暴殄天物。”温凉摇头，“丫一直做些乱七八糟的事，还在那儿琢磨刀功，我真的吓死了，万一切到手怎么办，那么漂亮的一双手啊。”
叶修笑笑，没说话。
“我看你们认识很久了，你为什么一直不进去？”
“你说呢？”叶修反问。
“他还没完全割舍下荣耀吧？”温凉说，“但他也没开除我。”
叶修沉默了一下，“他今天想说jjc。以前沐橙还小的时候总有很多浑小子想追她，我和沐秋就在竞技场轮他们，单挑的话撑过四十秒，我俩一起上的话撑过二十秒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温凉发现自己就这么被带跑了。
“完胜。单挑别说四十秒了，三十秒的都没几个。我俩组队上就更别说了，就打过一次，对方二话不说就跪了。”
“其实说到暴殄天物，他以前也这样。有一次对方不服气，堵了我和沐秋回家的路——那时候家里配置不好，我俩在网吧打的荣耀——结果他二话不说就上去干架了，一对九，对方全跪，但他手上给他们划了道口子，还一脸不在意，把沐橙心疼死了。”
温凉目瞪口呆，“这么猛，我先前被气到想揍他来着......不对，这不就他妈相当于长了张帅脸凑别人跟前让对方随便揍么？！”
“交换情报。”叶修笑。
温凉呆了一下，“我说呢，我第一次见你，你就给我兜了那么多家底。”
叶修继续笑。
温凉想了一下，当下如格林机枪一般倾吐起来，事情夹带吐槽，一股脑的全都吐干净了。
“妈的这货有时跟个小孩一样。”温凉做总结。
“是啊。”叶修笑得温和，“所以多照顾照顾他。”
“我辞职还来得及么。”温凉面无表情。
“晚上睡前多给他找点音乐什么的，少让他胡思乱想。”叶修说。

“阿橙，怎么心不在焉的？”
“没事。”苏沐橙咬着筷子，“最近看了一部电视剧，讲的是一对好朋友之间的故事。两个人约定好了一起拿冠军，他们是天才。但其中一个因为意外摔断了腿，再也不能打篮球，最后他离开了校队，离这条路越来越远，和所有人断了联系，在另一个杀进决赛拿下冠军或者被推上风口浪尖时冷眼旁观，对对方的一切邀请之类的都视而不见。”
“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这样？”
苏沐秋安静地笑着，“因为那个能和他一起拿冠军的人不再是自己。与其在深不见底的海洋里挣扎，不如当断就断，一次性痛完对大家都好。”
“可那人也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洒脱。”苏沐橙说，“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对的事，可我只看到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断惊醒，眼里挂着血丝，内心发慌地想挣脱这一切。”
“阿橙。”苏沐秋平静地低声说着，“你不懂这种感觉。”
“是！我是不懂！我只看到你们不断地折磨自己折磨对方！叶修知道你其实想回去又怕伤到他么？！你知道叶修多想改变这一切把你接回去又怕伤到你么？！为什么为什么？！”苏沐橙崩溃地扑进哥哥的怀里，“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这样？都十年了，你们还不肯放下么？！”
“不是不肯放下，是放不下。”苏沐秋抱着她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，“现在的苏沐秋和以前不一样，他心底困着一只伤人伤己的凶兽，在无际的旷野上朝天嘶吼。他推开朋友，明明知道对方会痛，依然毫不犹豫地做了。我把叶修留在十年前，是为了记住那时候我的模样，而不是对整个世界亮出爪牙。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最好的我，重新回到你们身边，希望那个时候，你们还在等我。”
“会的。”苏沐橙埋在他怀里，声音闷闷的，“我会一直等你，叶修也是。”
“可以的话也帮我带句话，就说......”苏沐秋搂紧妹妹，“如果你愿意等的话，我一定不让你失望。”
“一定会的。”苏沐橙笑，“叶修这么聪明，这个机会错过了没关系，还有下一个呢。”
苏沐秋笑着抬起头，感受着灯火投在脸上的温暖。
从一步到二十步，是如今最合适的距离。
但那一天总会来的。
等着我吧，叶修。

“等等......”苏沐秋呆了一下，“你说这个机会......”
“哎呀哥！你真笨！那是叶修啊！才不是什么莫凡。你不会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了吧？”
“！！！”苏沐秋震惊，“那脚步声那么颓废！”
“......”
“阿橙，你帮我带另一句话吧。”苏沐秋苦着脸，“帮我告诉他，我不是故意的。谁让他这么颓废懒散的。”
“行。'我不是故意的，谁让你那么颓废懒散的'是吧？”
“别闹了你。”苏沐秋无语。
苏沐橙笑眯眯。